不老的大师

—记上海交响乐团离休干部曹鹏

    说起九旬高龄的指挥大师曹鹏，音乐爱好者无一不晓，他曾担任上海交响乐团、上海乐团、上海室内乐团的首席指挥。我们有几代人，都是听着曹鹏指挥的音乐成长起来的。他有句名言:“学音乐的孩子不会坏。”要知道这位大师是如何跟孩子相处的，还是让我们从两堂音乐课开始吧。

一

    这两堂课都是曹鹏亲自讲授的。一堂课是在数年前，曹鹏用12首中外乐曲来演绎这堂课。他带来一支中学生交响乐队，这些孩子与鹤发童颜的曹先生站在一起，真是相映成趣，两代人相差了整整一甲子。听众们笑着说：“这是一场祖孙音乐会！”

是的，耄耋老人曹鹏，就是以他心爱的音乐，把自己和人民连在一起，也和祖国的未来—青少年紧紧连在一起。

    安德森的《养鸡场上的舞蹈》，描绘出养鸡场一片兴旺景象，旋律活泼，一直大受欢迎。曹鹏说：“可惜我们这支学生乐队在排练《养鸡场》时，遇到了一个困难：孩子们竟然不知道鸡叫声是怎样的。现在的孩子跟大自然离得太远了，他们见不到活鸡，更听不到鸡叫，要他们用乐器来模仿鸡鸣，实在难为他们了。”

在人们的笑声中，曹鹏让一个孩子用单簧管模仿公鸡司晨，全场听众当即给予一片掌声。他们知道，是“祖父”的悉心教育，才让这些吃“肯德鸡”长大的孩子，学会了“三黄鸡”的啼叫。

    《伏尔塔瓦河》是曹鹏最喜欢的一支乐曲。一说起作曲者斯美塔那，曹鹏充满了深情：“这是《我的祖国》的第二首。在斯美塔那笔下，伏尔塔瓦河是有生命的，它流淌的不仅是历史，更有民族的尊严与奋斗。请听，在河水长长的倾诉中，两岸悄悄出现了民众行进的脚步声……”

    在指挥《伏尔塔瓦河》时，曹鹏神情格外专注，身手愈发矫健。他忽而奋身振臂，忽而捻指轻挥，忽而闭目静听，忽而扬眉高歌……他的白发在舞台射灯下闪出银光，棒尖跳跃出闪亮的音符。他与孩子们一道，沉醉在音乐世界里，伴随《我的祖国》的旋律，高唱一支永不沉沦的壮歌。

    几十年来，曹鹏走遍世界各地，领受了乐坛无数声誉。可他离休后，似乎早已忘记了这一切。他忙着走进年轻人，在他们心中播撒音乐的春雨。多年来，曹鹏的身影出没于校园，担任上海大学生、中学生交响乐团艺术总监，还亲任首席指挥。一位老人，在学校里跟孩子们一道排演的时间，比在自己家度过的时间还多。十年如一日，二十年如一日，大师能如此，世上有几人？

    在曹鹏教导下，学生乐团水平迅速提高，孩子们演出了相当有难度的《魔法师的弟子》、《再会交响曲》等著名乐曲。曹鹏还主张孩子们要在民族音乐中汲取营养，《采茶灯》、《瑶族舞曲》、罗马尼亚民间乐曲《春天》等，就成了学生乐团的保留曲目。他像一个真正的祖父，为孩子们成长费尽了心血。

二

    在新落成的上海交响乐团的“上交音乐厅”里，我们又聆听了一场曹鹏指挥的音乐讲座。这时，他已年过九旬。当他的女儿夏小曹拉动琴弦，演绎《梁祝》最凄美处时，执棒的他已悄然动容，手势稍缓，双眼微闭，再睁眼时，隐约已有泪光浮动。是曲终了，老父亲在指挥台上弯下腰，与持琴的爱女深情拥抱；雷鸣般的掌声中，许多人微笑着，眼睛却已湿润。

    曹鹏爱家庭、爱女儿。

    就在音乐会开幕前，听一位大姐介绍说：“曹鹏有两个女儿，大女曹小夏，小女夏小曹。”席间，好多观众都在说这事，可见“小夏”、“小曹”已成佳话。曹鹏夫妇精通音律，两女也相继成为音乐家：大女赴日本苦学，早早出道，现正帮着父亲，管理两个青少年业余乐团；小女留学美国，小提琴演奏声名卓著，现任上海大学音乐学院副院长。曹鹏夫妇是如何培养下一代的？数十年岁月无法细说，倒是小女夏小曹的一段告白道出了真谛：“当我们要作选择的时候，父母都不会过多干涉；只是父亲会提出最低要求：无论选择做什么，一定要认真。”

    曹鹏爱孩子，尤其怜爱那些患病的孩子。

    这场音乐会有个曲目，由十几位自闭症患儿演奏木琴。这是曹鹏这辈子，为之付出心血最多的一支“重孙乐队”。当他们走上舞台时，一个孩子突然离开队伍，跳上指挥台，跟曹鹏来了个大大的“熊抱”。在随后稚嫩的演奏声中，曹鹏走下指挥台，看看这个孩子的脸，拍拍那个孩子的背，那情景就像爷爷孙子在客厅玩耍。这是一群快乐的孩子，每次演出都很成功；有两个患儿，甚至被选入上海城市交响乐团，成为令人羡慕的乐手。幕间，曹鹏向观众介绍：“这些患自闭症的孩子，原来都躲在家里，大门都不出。可现在，他们欢笑着来到音乐厅，他们爱上了音乐，跨出了人生的一大步。”

    曹鹏爱年轻人，尤其喜欢爱乐的青年。

    他的“讲座助手”，或是中学生交响乐团，或是大学生交响乐团；这次他带来的，是上海城市交响乐团。这是中国第一支年轻白领业余乐团。当初曹鹏创办时，囊中羞涩，还是大女儿曹小夏拿出10万元来“资助”的。乐团缺少场地，借过教室，借过礼堂，甚至一度挤在地下室里排练，可是曹鹏说：“我指挥过那么多乐团，这个团是我的最爱之一，因为它是一个用爱心组成的乐团。”在曹鹏的心血浇灌下，上海城市交响乐团越办越好，每隔一段时间，这支年轻乐队就会举行一场公益音乐会，让那些平时缺少机会听交响乐的人们，共同欣赏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。

三

    人人都知道曹鹏是指挥家，但很少有人知道，他还曾经是一名军人。1945年，曹鹏20岁，他毅然投笔从戎，参加了新四军。在部队，他成为文工团的指挥。许多评论家在研析曹鹏的指挥艺术时，注重的是他留学莫斯科音乐学院、师从指挥家金兹布尔克的那段经历，却很少提及他的军旅生涯。可有一位作家说得好，曹鹏的硬汉精神和铁骨柔情，“军人风骨”恰恰是一个重要的注释。

    不错，曹鹏对孩子的爱，对交响乐走向民间的不倦追求，正是一个老战士对这世界最深情的凝望。他站在指挥台上，刚若山岩，柔如岸柳，心随乐曲飞扬，依靠的正是那颗年轻的心。人们相信：只要跟孩子们在一起，跟一代代青年在一起，指挥大师曹鹏，就永远不会老。